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，一张老旧的办公桌，几把椅子，墙上挂着一张农机安全操作规程，还有一个角落里立着一个装满了各种文件的铁皮柜。黄站长手脚麻利地从暖水瓶里倒出两杯热茶，放在两个印着“劳动最光荣”字样的搪瓷缸里，推到他们面前。

“条件简陋，两位领导别嫌弃。”他自己则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“红塔山”香烟，抽出一根点上，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
林纾摆了摆手，示意自己不抽，开门见山地问道：“黄站长，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，你别紧张。就想问问，近几年，镇上申请农机补贴的农户和合作社多吗？流程上顺不顺利？有没有遇到什么实际操作的难题？”

李佳则拿出了笔记本，准备记录。她的姿态很放松，更像一个来学习的实习生，这让办公室里略显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。

黄站长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表情有些复杂。他弹了弹烟灰，沉吟了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：“要说政策，那肯定是好的，是国家给咱老百姓的实惠。来申请的人，那肯定多啊，谁不想买个大农机，省点力气还能省笔钱呢？”

他说得很官方，滴水不漏。

林纾点点头，换了个角度切入：“那在使用情况上呢？我们听说，有些地方的农机，买回来就放在那儿吃灰，或者不符合当地的耕作需求。咱们丰山镇，有没有这种情况？”他一边说，一边看似随意地观察着黄站长的微表情。

这个问题，显然触及到了某些敏感地带。黄站长的指尖在烟卷上轻轻捻动了一下，眼神也飘向了窗外。

“唉……”他重重地叹了口气，这声叹息里，包含了太多一言难尽的情绪。“林警官，你也是明眼人，我就不说那些虚的了。”他掐灭了烟头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，“上面的政策是好的，像高速公路，又宽又直。可到了我们下面，就变成了乡间小路，弯弯绕绕，情况复杂得很。”

他顿了顿，压低了声音继续说：“有些合作社，它不是真为了种地，是为了套那个钱。报上来的东西，我们看着也觉得不对劲，比如咱们这明明是旱地，他非要报个插秧机。可人家的手续是齐全的，发票、合同，一应俱全，公章盖得比谁都大。我们一个镇上的小站，能说啥？我们说不行，人家就去县里、市里告我们‘不作为’、‘吃拿卡要’。这帽子，谁戴得起？”

说到这里，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。

“所以啊，有时候……具体操作起来，难免就……就得‘灵活变通’一下嘛。

只要他的材料是‘合格’的，我们就只能闭着眼睛往上报。我们能做的，就是保证程序上不出错。

至于那机器到底在哪儿，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用，那就不是我们一个小小的服务站能管得了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