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,他们像是在拆除一颗定时炸弹,每一步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。而现在,他们更像是医生在做一次细致的病理切片分析,需要的是耐心、细致和对人情世故的洞察。
“林副支,”李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笔记本,“我们第一站去哪?直接找那个‘王富贵’吗?”
林纾摇了摇头,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:“不,我们不找任何人。我们先去丰山镇的农机大市场。”
“农机大市场?”李佳有些不解。
“没错。”林纾解释道,“我们的卷宗里,不是有十几台‘水稻插秧机’吗?我想去看看,在这么一个几乎不种水稻的地方,到底是什么样的商家,会卖这种机器。又是什么样的人,会买这种机器。有时候,答案并不在卷宗里,而在最热闹的市井中。”
李佳恍然大悟,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关键的一笔。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,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敬佩。他办案的思路,总是这样出人意料,却又直指核心。
林纾将车子拐下省道,驶入一条略显颠簸的水泥乡道。路两旁的白杨树投下斑驳的树影,空气中飘散着尘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。根据导航,丰山镇农业机械服务站就在这条路的尽头。
车子在一个挂着“丰山镇农业机械服务站”白底蓝字牌子的大院门口停下。院子不大,一排略显陈旧的平房是办公室,另一侧的铁皮棚下,则停放着几台半新不旧的拖拉机和收割机。院子的角落里,还堆着一些生了锈的农机零件,像是一堆被时代遗忘的钢铁骨骼。
他们刚下车,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就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。他个子不高,但身板很结实,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,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,像是这片土地的年轮。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,袖子高高挽起,露出结实的小臂。那双手,粗大而布满老茧,指甲缝里还嵌着些许黑色的油泥。这分明是一双常年与钢铁和土地打交道的手。
“两位同志,找谁?”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,但透着一股子爽利,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审视。
“您好,请问是黄站长吗?”林纾微笑着上前,主动伸出手。
男人愣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,随即也伸出粗糙的大手,和林纾有力地握了一下:“我就是黄建国,这里的站长。你们是?”
林纾没有直接亮明身份,而是从口袋里拿出证件夹,不动声色地翻开,露出警官证的一角,又迅速合上,整个过程自然而低调。他轻声说道:“市局的,我叫林纾,这是我同事李佳。我们下来做个调研,了解一下这几年农机补贴政策在基层的具体落地情况,听听你们一线同志的意见和困难。”
“市局的?”黄站长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,那一瞬间的惊讶很快被一种了然和些许的无奈所取代。他脸上的热情稍微收敛了一些,但还是把他们往里让:“哦哦,欢迎欢迎,快,屋里坐,屋里坐!外面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