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二十四章
许婆婆说话的功夫间,封都鬼域连带着鬼火一并消失,鬼域隐藏之后,封都的鬼影重新出现在赵福生身侧,接着再度回归神位之中。
等地狱回收,赵福生这才放松了心弦,看向大火四处蔓延的武清郡,轻轻的回应了一声:
“好。”
只是许驭的眼睛是受厉鬼力量反噬,人世间的大夫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手段能将她医好。
双方对于这个答案心里都有数,只是彼此看破不说破罢了。
赵福生沉默了片刻,目光落向蒯满周身侧。
在她身旁不远处,一个满身缠满藤条的‘怪物’匍匐在地。
兴许是察觉到了赵福生的眼光,那‘怪物’抬起了头。
它长着畸形的人身,但大量藤条将它躯杆、四肢穿透,厚厚的鬼藤把它的脑袋包裹,使它形成了一个类似于‘牛’的头颅。
数股鬼藤缠绕,拧织成两只弯弯的牛角。
在它后背心处,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,透过腐烂、枯黑的肉筋,可以看到它的内脏早被吞噬而空,内里有黑色徐徐渗出——这是它早前被蒯满周标记后,走鬼路的证明。
它之所以此时还没有死,纯粹是因为替蒯满周开过鬼路的缘故。
“伍大人。”
赵福生无声的叹了一句。
她一说完这话,伍次平那双漆黑的大眼珠子里,顿时有黑水涌出。
两人分属不同的时代,却又因为同一桩鬼案,阴差阳错在鬼案之中相识。
赵福生想起百里祠里,伍次平鼓足勇气随同众人踏足武清郡。
那时他一起前往,表面为的是取回他积攒的黄金,但实则应该是想要找到一条生路。
可惜这桩鬼案远比他想像的要残酷得多。
他意识未泯,肉身却早已经被鬼树吸纳一空,剩余的只是一个残壳。
程梦茵意识死亡前的诅咒化为法则,使它沦为怪物。
此人当年好歹也是属于隶州镇魔司的大将,坐镇一方,哪知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。
赵福生顿了片刻,看向伍次平:
“伍大人,你现在情况特殊——”
解决完了大事件,赵福生终于有功夫腾出手解决与伍次平之间的因果:
“你本身也是驭鬼者,虽说与鬼树相系,但——”赵福生顿了顿,看了伍次平一眼:
“但你被满周的厉鬼标记。”
蒯满周身系生祠,也曾镇压过六道轮回路之一,与鬼树之间或多或少有因果。
所以她在将伍次平标记的刹那,算是间接性的镇住了伍次平身上鬼树的力量。
再加上鬼树最后被关押进封都鬼域,受臧君绩镇压,伍次平也算躲过一劫,没有落得和武清郡其他数十万鬼伥相同的下场。
这也说明,伍次平是能活的。
虽然他如今的状态畸形怪异,可却生命无忧,意识尚存。
赵福生将事情经过大概解释了一遍:
“你如今要是想离开武清郡,我可以带你走——”
她说到这里,停顿了半晌,目光平静,尽量与伍次平眼睛相对视:
“但我毕竟是人非神,我只能保你活命,可使你下半生衣食无忧——”
说到这里,赵福生突然觉得想笑。
伍次平如今的状态似鬼非人,它躯壳早毁,身上皮肤轻轻一戳,便能破开一个大洞,内里内脏早空,如同行尸走肉。
他感知不到冷暖,不需要食物。
四季春秋与他无关,自己如今提出保他衣食无忧,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益处?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。
她想到此处,心中又颇觉得惆怅,便唯有沉默。
伍次平反倒经历最初的惊恐后,反倒平静下来了。
他意识虽在,但口不能言,半晌后突然鼻孔间发出‘哞’一声响,接着扭头看向某一处。
伍次平匍匐在地的四肢刨了两下,发出急促的声响。
他所指的方向笼罩在一片火海中,那里有一座已经半坍塌的屋舍,一半横梁断裂,墙壁倒了一半,露出内里腐烂的摆设。
赵福生福至心灵:
“这是你在武清郡中曾经的府邸?”
‘哞。’
伍次平点头。
他口不能言,仅能用这样的肢体语言交流。
赵福生再猜测:
“你曾经藏起来的黄金,就隐藏在这里头?”
伍次平再次点头。
赵福生放开地狱,阴影垂泄而下,将他所指的方向笼罩。
下一刻,三人便出现在废墟之中。
废墟内的鬼火被赵福生收进地狱,火焰熄灭,伍次平四肢趴地,以别扭的姿势冲进火堆之中。
他古怪的在残垣断瓦之下钻行,约片刻功夫,停在一片墙角。
哪怕屋舍早已经废败,他仍记得黄金的隐藏处。
伍次平以脑袋撞击废墙。
‘砰砰’声响中,大量泥土洒落。
回音远远传开,尘雾席卷而上。
伴随着墙壁倒塌,伍次平灰头土脸开始以前爪刨土。
不多时的功夫,他的指甲发出‘哐哐’声,似是刨到了某种硬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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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次平举手砸下。
那包裹着鬼藤的手呈蹄子状,一下将那硬物砸开,露出内里几个被红布包裹的罐子。
伍次平眼中流出泪珠,发出‘哞哞’声。
赵福生见他仅以双蹄刨布,却无力将布打开,不由上前替他将布撕开,露出内里的罐子。
罐口的盖子被揭开,里面存了满满的金锭,伍次平一见这些金子,眼中露出满意之色。
半晌后,他突然张开双蹄,趴在金子之上,那双大眼珠子中流出黑褐色的泪水。
许久,他将罐子推向赵福生,碰了碰她的脚。
“你要将这些金子送我?”赵福生问。
伍次平点了点头。
“哞——”
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程梦茵的诅咒害了他,这个过节随着程梦茵之死,已经无法再解开了。
伍次平眼里流露出颓废之色,接着又变得平静。
他心生死志。
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也是痛苦,他指了指地上的黄金,又点了点自己的头颅,看向赵福生,表情带着哀求。
“你想让我杀你?”
赵福生问。
伍次平再次点头:‘哞。’
“你想好了?”
伍次平顿了片刻,接着又点头。
多年前,他踏入武清郡的那一刻,其实就已经死于鬼祸,活到如今,纯粹侥幸罢了。
他有很多话想说,可是已经口不能言; 且事隔几十年,当年那些与他相识的人一一死去,就连他最熟悉的封都也在不久前厉鬼复苏而死。
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?
他低下了头,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