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福里173号的日子,徐天每日依旧往返于三角地菜场,拨弄着算盘珠子,记录着青菜萝卜的进销存,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市民。
田丹则大多时间待在阁楼,帮着徐妈做些家务,偶尔外出也极为谨慎,她内心的复仇火焰并未熄灭,只是在徐天的叮嘱和残酷的现实下,暂时选择了蛰伏,用更多的精力去熟悉上海的环境,默默规划着。
徐妈则用她慈祥而略带忧虑的目光,守护着这个临时组建,却充满危机的小家。
然而,很快就被一封从徐州辗转而来的家书又一次打破了家里平静。
信是徐天在徐州的舅父写来的。
信中先是简单问候了徐天母子,随即笔锋一转,道出了真正的来意。
舅父女儿素秋,在天津南开大学读书,几个月前因战乱随校南下转移,在天津火车站遭遇了日本宪兵和特务的盘查,混乱中不幸中了流弹,伤势不轻。
虽在天津的日本宪兵医院捡回一条命,但身体元气大伤。
如今天南开大学师生全部南下,她一个女孩家带着伤独自在天津,家人实在放心不下。
陆路兵荒马乱,极不安全,只得让她搭乘一艘英国客船先到上海,希望能暂住在徐天家中,将养些时日,待身体完全康复,再做回乡打算。
信末再三恳托,务必照拂一二。
徐天读完信,眉头微蹙。
对于这位表妹沈素秋,他印象并不深,前年过年时候舅父带来家中见过一次,只记得是个聪明伶俐,从小读书就极好的姑娘,后来考取了天津的名校。
此刻兵荒马乱,她一个年轻女子,身上带伤,孤身投奔,于情于理都不能拒之门外。
但另一方面,影佐的监视网或许还未撤去,同福里本身就如同一个潜在的火山口,此时再来一个养伤的表妹,无疑增加了暴露的风险,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。
他将信递给母亲徐妈,徐妈一听是娘家侄女要来,又是受伤又是受难的,顿时心疼得不得了,连声道:“来!一定要来!
家里虽然不宽敞,挤一挤总能住下。
丹丹住阁楼,让素秋跟我睡里屋,或者我在天儿屋里搭个板床都行,让素秋谁我屋。
这孩子,受苦了。。。。”
几天后的一个午后,一艘来自天津的英国客轮缓缓停靠在外滩码头。
徐天向菜场告了假,早早来到码头等候。
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,码头上各色人等混杂。
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船的人流,终于,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沈素秋穿着一件半旧的阴丹士林布旗袍,外面罩着件灰扑扑的棉袍,脸色苍白,几乎不见血色,原本应是青春饱满的脸颊显得有些消瘦,嘴唇也缺乏润泽。
她提着一个不大的藤箱,脚步虚浮,走得很慢,每下一级舷梯都似乎要耗费不少力气,显然伤势未愈。
“素秋表妹。”徐天迎上前去,接过她手中的藤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