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林纾和李佳摆在面前的证据,他再也没有任何狡辩的欲望,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只好一五一十地承认了他们虚报农机购置数量,套取国家补贴款的事实。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李佳厉声问道,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。
问及原因,老钱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懊悔、无奈和一丝委屈的复杂神情。他抬起头,看着林纾,支支吾吾地,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:“警官,我们……我们也是没办法啊……”
他停顿了很久,像是在鼓足勇气,才低声说道:“上面……上面每年都有补贴指标压下来,说是必须完成多少额度。可我们这种小合作社,哪有那么多钱去买新机器?指标完不成,要被通报批评,以后再想申请别的项目就难了。可眼看着这么一大笔钱,又不想白白错过……所以,就……就有人给我们出了这么个主意……”
林纾的手指,就那样静静地压在那份伪造的申请材料上。那份薄薄的几页纸,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,压得张健的头越来越低,几乎要埋进胸口里。
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。墙上挂钟的每一次“滴答”声,都像是在为张健崩塌的心理防线进行倒计时。
终于,他那紧绷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。他摘下眼镜,用手使劲地揉着酸涩的眼睛,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挫败:“林警官,你……你别问了,我……我都说。”
接下来的半个小时,张健的供述像拧开了阀门的水,断断续续,却又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。他承认,自己明知宏发合作社的材料有水分,甚至知道那张发票是假的,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盖了章。
“为什么?”李佳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,语气严厉。
“我能怎么办?”张健苦笑一声,脸上满是褶子,“每年上面都有补贴发放额度的任务,完不成,考核就要扣分。有些合作社确实困难,买不起大设备,可指标就在那儿。领导开会也暗示过,要我们‘灵活处理’,要‘多想办法’帮扶农户,只要面上的手续是齐全的,就……就能过。”
“所以,你就暗示他们可以‘适当变通’?”林纾的语气平静,但每个字都像一根针,刺向张健最后一块遮羞布。
张健的身子猛地一颤,不敢直视林纾的眼睛。他低着头,声音细若蚊蚋:“有时候……他们来报材料,缺个章或者少个票,我会……会提点他们一下,说谁谁谁家办的就挺'齐全'的,让他们去取取经……我没直接教他们造假,真的没有……”
他的辩解苍白无力。林纾知道,这种“提点”和“暗示”,比直接命令更加阴险。它为自己撇清了直接责任,却实实在在地打开了腐败的闸门。
从镇政府小楼里走出来,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。林纾没有立刻上车,而是点燃了一支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镇静,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