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额头贴着枕席,也不知头顶的男人作何反应。
也许过了很久,也许只过了几刻,太子道:“先安寝吧。”
今禾刚要松一口气,谁知今夜竟不似往日两人规矩平躺,一条手臂伸过来,将她拉进怀中。
“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,好吗?”
今禾的后背抵着片温热的胸膛,热得她心怦怦跳,耳朵也跟着发红。
点点头,迟钝地“嗯”了声。
“从前有个富可敌国的商贾,他有五个儿子,其中长子被选定继承家业,在长子二十二岁那年,商贾便将身边心腹的女儿,许配给了他。”
今禾读多了这样的故事,或许是此刻背靠着人,瞧不见对方的缘故,她大着胆子问:“那个长子,是不是心悦一个出身平平的姑娘,不愿娶那心腹的女儿?”
这套路她熟啊!
谁料身后人轻笑一声,说:“非也。”
“那长子虽不心悦那姑娘,却也没有心爱之人,只因他很清楚,身为家中继承人,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儿女情长。”
“那婚后两人如何相处?”
“给足体面,相敬如宾,每月的初一十五,他们夫妻就相见一回。”
今禾总觉得,这故事似乎有些熟悉。
可不待她想清楚,身后男声又沉缓道:“直到有一日,那长子的第一个儿子降世,满月时,他陪着妻子回家省亲。”
“那一家人奉他为座上宾,宴请招待,一刻不敢怠慢;更是叫来家中所有小辈,在底下正襟危坐地陪着。”
“可那长子往下一看,你猜,他看到了什么?”
今禾被吊起胃口,艰难扭转颈项问:“他看到什么了?”
锦帐掩映的烛火浮着红光,镀到男子面上,蔓开一阵旖旎之态。
今禾吐息顿了顿。
听到太子说:“他看到那群姑娘中,有名十三四岁的少女,从袖口中摸出一本书册。”
“她的大伯在主位上口若悬河,她则在下面顾自读得津津有味。”
“后来客人走,所有人都站起来了,唯独那小姑娘反应不及;所幸身量还没长足,混在人堆里,倒也不是很扎眼。”
今禾越听越脸热,越听眼睛睁得越大。
“这是,是我啊……”
她就是那个小姑娘,当年太子驾临顾家,大伯叫全家十二岁以上的小辈作陪。
今禾却正好读一本话本子,读到实在放不下,想着自己也不惹眼,藏在袖子里悄悄读便是。
没想到,太子竟是瞧见了的。
见她听懂了,男人也不再故弄玄虚:
“那日之后,我时常会想起你,可你那般年少,又天真烂漫,我不想毁去你,让你姐妹共侍一夫反倒耽误你。”
“后来你姐姐撒手走了,父皇要为我续弦,你的名字和两位贵女一起呈到我面前。”
“今禾,得知你还未嫁的那日,我是欢喜的。”
夫妻二人平日以太子、太子妃相称,今禾也是头一回听他唤自己的名字。
低低的,响在耳边,有些酥麻。
那夜她想了很多很多。
次日起来服侍人换上朝服,今禾看太子就有些变了。
不再刻意避讳,而是带着点探究,小心翼翼从那护身壳里,探出脑袋来。
“今禾,在东宫里,可会觉得憋闷?”
今禾没再说场面话,而是犹豫又坚定地,点了下头。
“我在宫外置办了一所私宅,离顺天门很近,往后无事咱们就住到那里去,如何?”
今禾眼睛一亮,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。”
又后知后觉想起规矩体统,行礼道:“臣妾谢殿下体恤!”
她被男人扶起,却见男人眼底萦绕着些说不出的情绪。
“殿下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总听你自称妾身,又唤我殿下,总觉生分得很。”
“那……要怎么办?”
这是规矩啊,母亲说东宫里多少双眼睛,万不可坏了规矩的。
面前男人温和扬唇,抚了抚她的面颊。
“待到了宫外,你我便如寻常夫妻,唤彼此的名字,如何?”
宫外,那毕竟是宫外啊。
今禾很快就说服了自己。
只是又犯难:“那……殿下叫什么名字啊?”
男人又笑了,这回笑得更开怀,“我叫济良,和衷共济的‘济’,忠诚良将的‘良’。”
说完,见今禾只是默默点头,他又忍不住催促:“你唤一声试试?”
今禾小心翼翼:“济……良?”
“嗯,再试一次。”男人语含鼓励。
她这回底气足些,“济良。”
“嗯,再叫。”
“济良。”
“济良……”
“济良!”
像是终于听够了,男人揉一揉她尚未梳好发髻的脑袋,这才出门上朝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