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姮趁着哭灵的间隙,悄悄来到姜贵妃近侧。
她低声将坊间的一些流言,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姜贵妃。
“阿娘,此事可大可小,万不可忽视。”
王姮很是担心。
圣人对皇后的看重,不说曾经的种种,只说这次的丧礼就能看得出来。
皇后薨了,圣人下令用最高规格的丧仪。
京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、女眷等,都要进宫为皇后哭灵。
灵堂之上,圣人数次痛哭出声,那悲恸的模样,如丧考妣。
哦不,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,就是大明宫的那位驾崩,圣人都未必有这般哀伤。
少年夫妻的含金量,在帝后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皇后临终前,只期盼圣人安好。
没有为儿女,为娘家谋求一丝一毫的利益。
贤良淑德,堪为表率。
面对如此纯粹的、汹涌的爱,圣人如何不动容、不感念?
可以说,此时此刻圣人对皇后的感情,达到了顶点。
若是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搞事情,圣人定不会轻饶。
“背后之人果然恶毒,竟用这般下作的手段,算计阿娘!”
王姮一想到散播流言的主使者的险恶用心,就禁不住的怒气翻涌。
在世人的潜意识里,妻妾注定就是天敌。
端庄贤惠的皇后与宠冠六宫的贵妃,定然也是斗得你死我活。
如今,皇后薨了,贵妃必定想要上位。
那些人赌的,就是圣人作为男人的一颗心——
到底是看重发妻,还是偏心宠妾。
而根据圣人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,他是偏向前者的。
那么,幕后之人就可利用这一点,除掉姜贵妃。
皇后没了,贵妃废了,后宫定会出现乱象,这些也定会影响到前朝。
各大家族完全可以趁机做些什么。
比如将自家族中的女郎送进宫,趁虚而入的夺得圣宠,继而为家族谋利。
没办法,过去的后宫,皇后、贵妃牢牢把控,进宫的新人们偶遇荣宠,也很难位居高位。
“一石二鸟!且,就算失败了,也不会损失什么。”
“些许流言,成本太低了!”
王姮快速的理清了思绪,轻易就猜到了幕后之人的种种心思。
她眼底闪过寒芒,恨声说着。
她如何不恨?
自家阿母素来本分,从未仗着受宠就横行霸道。
阿母对皇后,更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恭敬。
现在却要被人泼脏水,还要被人这般算计。
王姮不敢想,若圣人真的信了流言,误会阿娘有野心,妄图以妾代妻的谋求高位,很可能会厌弃了阿娘!
后宫的女子,如果被厌弃,其下场只有一个字——死。
即便圣人看在九郎的面子上,留阿娘一条性命,她的境遇也不会太好。
阿娘富贵体面了半辈子,一朝跌落深渊,她如何能承受得了?
只是想一想,王姮就忍不住的心疼、担心。
姜贵妃却神色如常。
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,“嗯,知道了!阿玖,放心吧,阿娘可以应对!”
她嫁给杨翀十几年,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。
此次流言的危机,确实棘手,却也不是最难的。
姜贵妃回顾前半生,她最艰难的时刻,其实应该是刚被送给杨翀的时候。
战火纷飞,世道混乱,她堂堂世家贵妇,却沦为讨好军阀的工具。
她的尊贵,她的颜面,被人狠狠踩在脚下。
她那时的处境,几乎与伎子、胡姬无异。
她确实美,也确实勾得杨翀乱了心神。
但,美色并不是最稀缺的,再美的人儿,若是枯燥乏味,让人没了新鲜感,也只是残花败柳。
姜贵妃却硬是靠着自己,一步步的在杨翀身边站稳脚跟,从玩物变成了“真爱”。
当然,过去种种,早已隔了多年。
姜贵妃受宠多年,高高在上的日子过得久了,很容易懈怠。
坊间忽然冒出来的流言,倒是惊醒了姜贵妃:不可懈怠!
她的儿子还没有长成,她也还没有离开皇宫这个牢笼。
她必须继续争斗,好让自己能够安稳的坐在贵妃的位子上,等到儿子封王开府,接自己出宫做王太妃!
……
圣人为皇后举办的国丧,众人哭灵亦有时辰。
晚上,喧闹了一天的灵堂,便显得有些冷清。
除了守夜的宫人,太子、公主、嫔妃等,都心力交瘁的去休息。
圣人也被太子、朝臣们劝着回寝殿。
但,圣人却总也无法安眠。
他的心,在皇后逝去的那一刻,就仿佛被挖去了一个大洞。
空空的,钝钝的,虽不至于痛不欲生,却也难以安稳。
圣人根本不敢闭眼,一闭上眼睛,脑海中就会闪现出过去的诸多画面。
年幼时的姐弟情深,长大后的夫妻恩爱……以及阿姊离世前的点点滴滴。
“阿姊!你怎的就离我而去了呢?”
“你不管阿弟了吗?你走了,我该怎么办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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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有孩子们,你总说有我在,孩子们定会安稳无忧。可、可他们到底没了亲娘啊。”
“尤其是季奴,她还未及笄,还未选驸马……”
圣人心里哀哀的想着。
从妻子,想到儿女,然后想到了最小的长宁。
皇后临终前,都想到了为小大郎求封太孙、定下婚事,都没有为长宁做安排。
不是李皇后不想,而是她担心太过仓促,不能给女儿选定最好的夫婿。
她更是寄希望于圣人,将看顾女儿的重任交给圣人,他也就能够在忙碌公务之余,多为女儿考虑。
“对了!季奴!”
圣人果然更牵挂小女儿。
唉,长宁可怜啊,她年纪最小,也最值得牵挂,却、却被皇后——
圣人越想越心疼,他不会怪皇后疏忽,阿姊病得那般重,且相信他会好好照顾儿女,这才没有再三叮嘱。
“长宁呢?这些日子,她可受得住?”
圣人一个翻身,从榻上下来,直接朝着长宁的宫殿而去。
刚刚来到宫殿外,圣人就看到殿内还亮着的烛光。
他看了眼天色,微微蹙眉:“这般晚了,季奴竟还没有安息。莫非她是太过伤心,以至睡不安眠?”
“还是因着阿姊离世,宫中无人主持,宫奴们懈怠了?”
想到这种可能,圣人脸色微冷。
他正要抬脚进入宫殿,就听到了轻微的说话声。
“……季奴,不可这般!娘娘对你,最是放心不下,你切莫为了虚礼,就自伤身体。”